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卡拉奇是巴基斯坦的经济和金融中心。这里有央行(SBP)、证券交易所(PSX),
得益于两大港口和众多企业,卡拉奇长期是巴第一税收城市(2024-25财年贡献给联邦的税收预计在50%以上)。
卡拉奇红线公交项目把卡拉奇大学路挖得稀烂,又因资金断裂和部门扯皮,被“开膛破肚”了快四年。
这种反差在对比中尤为刺眼:卡拉奇一条21公里的快速公交线个月就建成了更长的路线。
对卡拉奇众多市民而言,日常生活是一场障碍赛:交通拥堵窒息,被迫在人行道与摩托车争抢立锥之地,雨季则要提防道路坍塌;而在水管爆裂后,还得忍受长达数周的断水……
自2008年以来,信德省政府长期由布托家族的巴基斯坦人民党(PPP)把持,但省会卡拉奇却是这座“政治孤岛”上的弃儿。
PPP 的铁杆票仓在广大的信德农村。在那里,地主(Waderas)利用与PPP省政府的关系,控制了警察(SHO)和行政机构(Katchery),从而拿下农民的选票。
而在卡拉奇,PPP几乎拿不到选票。根据2023年巴基斯坦人口普查,这座城市的人口主体是穆哈吉尔人。
这里的穆哈吉尔人是印度移民的教徒,主要来自印度北方邦(UP)和比哈尔邦等地区,和当初造反的孟加拉军团来自一个地方。这些地区的一度被英国人打压得很惨。同时,宗教领袖(毛拉)曾禁止学英语,导致落后于印度教徒。
19世纪,印度改革家、哲学家、教育家赛义德(Sir Syed Ahmed Khan)呼吁学习西方的文学、英语。他筹钱建了阿里格尔大学 (AMU),这所大学培养了包括国父真纳、第一任总理利亚卡特·阿里·汗在内的精英。
Memons, Bohras, Delhiwallas等商帮带来了大量黄金和工业技术。他们建了卡拉奇证券交易所、央行、纺织厂、汽车厂。阿尤布汗时期的22个大家族主体就是穆哈吉尔人。
穆哈吉尔人视自己的乌尔都语文化为正统高雅,而信德农村的苏菲文化和地主习俗是未开化的,文化优越感导致穆哈吉尔人和信德人的对立。
齐亚哈克时期,为制衡信德本土势力的PPP,穆哈吉尔人在卡拉奇创立的MQM被扶持。
MQM权力巅峰是穆沙拉夫时期(2001-2008),穆沙拉夫自己就是穆哈吉尔人,而且需要MQM的支持。
穆沙拉夫政府出台了《信德省地方政府条例2001》(SLGO 2001),权力从省下放到市,建立City Nazim制度,市长拥有极大的权力,他不仅管修路,还管警察和土地发展局 (KDA)。
那是“中央、省、市”穿一条裤子的时代,资金源源不断流进卡拉奇,立交桥和信号灯走廊拔地而起,著名的Ibn-e-Qasim公园也在那时建立。
不过在2010年,PPP扎尔达里当选总统,立刻废除了《SLGO 2001》,提出并通过第18修正案废除了中央对省的大量干预权,把教育部、卫生部等权力下放给省。权力收回到省里,同时也架空了卡拉奇市长的权力。
穆哈吉尔人从建国初期的国家统治者,到在军队高层和核心官僚体系中被系统性边缘化。MQM虽然在堡还能通过结盟换取一点政治利益,但在自己的家门口,他们彻底失去了治理权。
此外,卡拉奇第二大人口(约13%)普什图人,从早期的 ANP 转向了支持PTI。
这意味着,无论PPP往卡拉奇投多少钱,这座2000万人口的城市选票依然不会流向它。
2016年,纳瓦兹·谢里夫领导的联邦政府直接插手建设卡拉奇绿线。虽然联邦在2018年就修好了路,但掌握运营权的PPP省政府在公交车采购和移交问题上消极怠工。直到2021年12月,绿线才部分运用。
卡拉奇工商会(KCCI)有让联邦政府胆寒的武器——“罢市”。一旦他们拉下卷帘门,巴基斯坦的税收和出口就会立刻休克。
每当商界因基建崩溃而愤怒时,联邦财政部长总会飞来安抚。但这种博弈通常以一种病态的妥协告终:联邦政府为了保住税源,会给商界开出“止痛药”,如出口退税、电费补贴;但因为行政权在PPP省政府手里,联邦给不了、商界也要不到真正的“治病钱”。
2023年,PPP控制的信德省政府通过划分选区等手段拿下卡拉奇市长职位,但改变不了任何事。
卡拉奇行政划分混乱。根据城市规划专家Arif Hasan的研究,这座城市的土地和管理权被切成了十几个互不统属的碎片:
这种行政瘫痪的代价是血淋淋的。11月底,卡拉奇Gulshan-e-Iqbal镇一个主要交通路口,一个3岁男孩在和父母从超市购物出来后,意外掉进敞开的窨井里,当场失踪。救援行动持续15小时,最终在下游约1公里的下水道找到他的遗体。
加上他,2025年前11个月,卡拉奇已有23人因掉进敞开窨井或下水道死亡。
根据世界银行 (World Bank) 2019年发布的《卡拉奇转型战略》评估,要填补这座城市的基建欠账,至少需要90亿-100亿美元的巨额投资。
在现行的财税体制下卡拉奇的税收在产生的瞬间就被抽离,流向了堡的国库和信德省的账户。信德省每年的发展预算仅为十几亿美元,还要分给广大的农村票仓。对于卡拉奇这个无底洞来说,省财政的投入完全是杯水车薪。
一个典型案例是“水车黑手党” (Water Tanker Mafia)。卡拉奇有自来水管网,却常年断水。这背后是人为制造的短缺,控制水阀的官员(隶属省政府KWSB)故意切断自来水,将水引向非法的加水站,卖给私营水车(往往由盟友经营),再以高价倒卖给市民。
被暗杀的规划师Perween Rahman生前揭露:官员收回扣,水车老板赚暴利。
危险?出门有防弹车和私人保镖,开的是陆地巡洋舰(Land Cruiser)。
城市的衰败只会让穷人和中产窒息。拿工资的白领和小店主,要忍受没水、没电、路烂、还有街头抢劫。
无论城市内部如何溃烂,有一个事实是无法改变的:卡拉奇拥有巴基斯坦唯二的深水港,卡拉奇港(KPT)和卡西姆港(Port Qasim)。
这里是2.4亿人口的呼吸管——粮食、石油、药品、武器必须从这里进,旁遮普的工业产品必须从这里出。
只要港口不关闭,海关就能收税,堡的财政就能运转。至于城市里的普通人活得像在地狱,并不影响集装箱的吞吐量。
如果卡拉奇真的到了“彻底崩溃”的边缘(比如港口停摆),联邦政府和军队比PPP更急。
历史能证明这点,2008-2013年扎尔达里执政期间,卡拉奇沦为MQM、巴塔和黑帮的杀戮战场。
2013年纳瓦兹·谢里夫上台,军方为了保住经济命脉,批准“卡拉奇行动” (Karachi Operation),由游骑兵(Rangers)接管治安。PPP省政府虽然被剥夺了实际的治安权,但它成功地利用这次行动削弱了死敌MQM,同时保住了自己的执政地位。
虽然卡拉奇的工厂因为成本太高无法搬走,但卡拉奇的衰败,正挤走这座城市最优秀的灵魂。
比如帕西人(Parsis)。他们是来自波斯的拜火教徒,曾是英属时期卡拉奇市政管理者,富有、西化、讲卫生、做慈善。
第一任市长、卡拉奇现代之父Jamshed Nusserwanjee就是帕西人。在他的治理下,卡拉奇曾被誉为“苏伊士以东最干净的城市”。
作为受和印度教徒信任的“中间人少数族裔”,帕西人即便在1947年分治的血腥中也没有逃离。然而,面对近年来日益恶化的治安与极端主义,这个曾经的精英群体选择离开,年轻一代大量移民西方。
帕西人的凋零,象征着卡拉奇正在从一个包容的国际都会退化为一个暴力的丛林。资本或许被锁死在了这里,但希望正在流失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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